一直到2023年的春节之前,都无法想象我可以用自己的双脚丈量10km的距离。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我去得最多的地方,除了学校之外就是爷爷开的私人诊所,对于童年的回忆不是念不完的书,就是诊所配药室里忙出忙进的姑姑,用发蓝的纸包着的药丸,以及挂着针水太久没动而冷到失去知觉的左手。

无论做什么事情,我好像一直都觉得:自己身心舒服最重要。

开始运动的契机其实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傣历新年吃得太多,便带着狗在外婆家后院散步。那时他身体还很健康,走着走着就兴奋了,带着我跑了起来,一人一狗速度并不快,不知不觉就绕着不大的院子跑了4公里。

跑步的过程对我来说并不是非常享受,按照一些很普通的运动理论,每次开跑的前2km都让我生不如死,想要放弃。但也感谢自己认真学习过的运动理论,让我每次都坚持跑完了最初的2km,迎来了相对轻松的自我突破。我无法违心地说出“我享受跑步和流汗”,但可以确信的是,运动过后产生的多巴胺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弥补了跑步本身带来的窒息和劳累,也驱散了运动前来自于其他事情的焦虑和烦躁,或许我就是为了这么一点化学反应坚持下来的。诚然,如果不是多巴胺,我也不会为了锻炼身体而运动——感谢运动理论。

11月的时候,心想着年底并没有什么特别要做的事,头脑一热就报上了昆马的名,也顺利中签了。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报名参加这样的国际赛事,也是人生第一次和各路马拉松的选手一起站上同一条赛道,甚至也是人生第一次参加体育比赛。参赛包的内容很丰富,虽然到了比赛当天真正需要用到的只有号码布和手环。手环的材质很特殊,防水也不容易弄断,领参赛包的那天由工作人员核验身份戴上之后就必须等到比赛结束才能弄下来,相当于比赛当日的身份认证;衣服和帽子的质量也不错,虽然比赛并不强制穿戴赠送的服装,但为了更有纪念意义,我也还是老老实实地“泯然众人”了。

12月31日起得很早,七点多就到了海埂大坝做热身。12月底的昆明虽说算不上寒冷,但日出前的空气绝对也不能称作暖和。大坝上已经人头攒动,穿着轻便单薄的跑者们正在进行热身活动。微微吹着凉风的滇池湖畔,几只早起的海鸥在湖面上翱翔,与巡航的船形成一幅和谐的画面。背对着薄暮中的西山,众人凝望着东方的天空,湖畔的树木在晨光中剪影分明,映衬着天空的美丽,我就这样迎来了2023年的最后一次日出。

参赛的人们男女老少应有尽有,有带着四五岁的小孩来冬游的一家,也有参加团建的公司团体,有打扮得漂漂亮亮全当散步拍照活动的阿姨们,也有穿着东北大花袄、戴着奇怪面具的搞笑氛围组成员,当然也有看似佝偻满头花发、实则一鸣枪就跑得不见踪影的健步如飞的老头老太。虽然成千上万的人聚在一起,但并没有人关注他人在做什么,只是专注着自己脚下的路,只是当无人机和摄像机镜头扫过的时候所有人都会不约而同地对着镜头挥手欢呼。在这样热烈的氛围感染下让人很难不亢奋,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亢奋打乱了我以往跑步的自己的节奏,前两公里跟着健步如飞的老头们冲得太猛了,险些没有坚持下来。好在他们迅速离开了我的视线范围,我也终于排除了他人的干扰找到了自己的节奏。

1.5-2.5km的这段路程令我印象深刻,不知是否是因为自己在寒冷的长三角待了太久,已经忘记了春城的暖冬本就是繁花绚烂的,或者又是因为过去的一年在内心里留下了太厚的阴霾,再次看到这样的景象难免心生感动——阳光穿过裸露的树枝,静静地流淌在每一朵盛开的冬樱花上。没有风,樱花树静得像油画,步履匆匆的跑者不禁驻足凝望这片花海,这片樱花海所散发的沉静粉色,仿佛是一种治愈的色彩,温柔地融入每个人的时光中,奔跑的脚步声变得缓慢而有韵律,欢笑声和嬉闹声也在这静谧的氛围中变得更加轻柔,宛如悠扬的音符在空气里萦绕。耳机里传来的音乐像是与樱花树下的一切产生默契,似有一种奇妙的和谐。音乐旋律悠扬,与樱花的芬芳相互交织,创造出一种独特的氛围,也塑造了这段独一无二的奇妙旅程。

我深爱着的,是阳光和阳光下孕育着的一切;是难寻的冬樱,是有人幸福的脸,是自己活着的证明。

跑步带给我的是一份短暂却无人叨扰的宁静时光,在这份独特的宁静里,我深爱着每一个呼吸,每一步的脚印,以及那无言的自己和自己的对话。

或许,完赛并不是这一段路程中最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这抹粉色是否能够在冬天的记忆中独占一席之地,成为心灵深处永远的美好。每一朵盛开的冬樱花都是一段时光的见证,它们在冬季绽放,为整个季节注入一抹生机与温暖;这抹粉色不仅是花朵的颜色,更是一种心灵的触动,一种温馨的感觉,如同一束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大地上,温暖而明媚。它们会像一串明亮的珠子,串联起冬天的点点滴滴,成为时光中独一无二的珍贵经历,只是这份粉色的记忆,或将凝刻进跨过终点线后志愿者戴到我们脖子上的奖牌里,在冬日过后变得深刻而持久。